懷疑疫苗的家長 可能只想被理解



  •     六月廿四日TVB播出的時事專題節目《新聞透視》,選了一個我一直沒有勇氣碰的題目:疫苗戰。數年以來,正反雙方偶有筆戰,筆鋒銳利兼勇猛,但作為讀者的我,看得頭痛欲裂,完全不能消化雙方的論點。因此,知道電視台會播映這個主題之後,當晚便在電視前坐直直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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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個開放資訊的年代,(只要)你很勤力地用一星期看完網上的資料,我認為你也可以做專家。」節目中一名沒有替香港出生的兒子接種疫苗的家長如此說。聽了之後,我十分訝異:她的自信哪裏來的?

    美國加州大學三藩市分校人類學、歷史及社會醫學系主任Sharon Kaufman,是醫學人類學學者。數年前,她放下手上的研究項目,以26個月的時間,探究懷疑疫苗家長背後的想法,2010年寫成論文(Regarding the Rise in Autism: Vaccine Safety Doubt, Conditions of Inquiry, and the Shape of Freedom〉(付費以購買全文)。

    她2009年接受《Wired》雜誌訪問時表示,人們對待風險的觀念已轉變。以往他們視風險為外在的威脅,無能力改變(例如遇上空難與否);到了今天,他們認為只要判斷正確,某些結果完全可在掌控之中(例如吃少點脂肪便可活久一點)。其他生活範圍例如診斷方法的改良,又或消費者態度的改變等等,在在強化這種想法:減低風險,關鍵由我。

    在「信自己」的年代,就算其他意見明確指出兒童因交通意外或玩棒球等活動而死亡的機會率,遠比接受疫苗的為高,也不一定能說服一些對疫苗抱懷疑態度的家長。我能想像他們會這樣回應:「那可是我的子女啊!我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免受傷害的。」上述時事節目中另一名被訪者所說的話,反映著他們內心的恐懼:「可能是百萬分之一當中只有一個受害,但對受害者而言,這是百分之百(受傷害)。」

    跟坐飛機不同,飛行安全很大程度依賴機師及其他機組人員,但對這些家長來說,打不打疫苗卻完全可以由他們話事。所以,我會看到那些替第二名子女做到了「零針小孩」(即出生後一次疫苗也沒有接種過的兒童)的家長,如何自豪;與此同時,卻反襯他們對第一名子女的愧疚,一種深感當初沒有「認清疫苗本質」而讓長子或長女接種後飽受不良反應的愧疚。

    作為科學傳播者,這些年來的工作經驗讓我知道,「懂英文」與「讀懂英文科學研究報告」,是兩回事。要做到後者,必須發掘及理解更多背景資料。直接翻譯或直接理解,恐怕不妥。

    舉個例子,去年曾為香港腦科基金會撰寫腦科疾病「多發性硬化」共12條問與答。當寫到第六題「麥克唐納診斷準則」(McDonald criteria)時,遇到兩組名詞,令我相當困惑,一是dissemination in time,另一是dissemination in space。如果直譯作「時間上散播」或「空間上散播」,簡直不知所云。

    後來不得不請教基金會的腦神經科專科醫生,搞清楚此病的一些背景資料,才能寫出來:「醫生會依據「麥克唐納準則」(McDonald criteria)作為診斷標準,主要指兩次或以上的病發日子有明顯區隔(即dissemination in time)―每次病發持續最少24小時,兩次發作相隔最少30天,並在中樞神經系統最少兩個部位造成損傷(即dissemination in space),例如其中一次影響視力,造成失明,另一次影響脊髓,動彈不得。」

    過去廿多年來,我經歷了無數這樣的例子,深信科學傳播要做到準確且達意,絕不是直譯甚至自行解讀那麼簡單。

    此外,醫學研究報告是讓科學家了解其他人的研究進展。有些報告要訂戶才可見,有些則可免費讓公眾瀏覽。須知道,這些報告每次所寫的,恐怕只佔整個課題的一小部分。記取這一點,然後再了解其他,有助免去「見樹不見林」的弊病。

    閱讀對疫苗抱懷疑態度的人的文章,令我認識到目前科學傳播的方式,未能呼應他們的需要。美國獨立醫療記者Tara Haelle,曾在福布斯網站列出15種坊間對反疫苗者的謬誤(第一篇第二篇第三篇)。當中第三篇第十三點提到,舖陳事實,未必令他們回心轉意。她引述美國達特茅斯學院研究疫苗懷疑者的Brendan Nyhan說,一味駁斥這批家長根深蒂固的看法,只會令他們更加固執己見。唯有找出他們心中對疫苗恐懼的原因及價值觀,並在不加重他們的恐懼下,把疫苗融入他們的價值觀之中,才能找到出路。

    也許,懷疑疫苗的家長,只是希望被理解罷了。

    本欄旨在集思廣益,內容謹供讀者參考,惟不能代替醫囑。如有疑問,宜與您的主診醫生商量,以得出切合您的治療方案。

    轉自 e t n e t 經 濟 通 生活副刊 知‧解醫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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